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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重逢之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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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桑景瑜也一樣不知該說什麽,一句“你好嗎”屢次想問出口,可他知道問了也只會得到“好”這樣的答覆。可是實際上,沈暮的情況怎麽會好?他這句話顯然是多問的,但他又不想讓沈暮知道自己已經什麽都知道了。他有點擔心如果說出來,會影響沈暮的病情。他當然更不會說他們根本不是偶遇,是他一個勁地找總算冥冥之中兩人似是還有一點交集,讓他終於找到了。這些統統都不能說,所以他只是一個勁地沈默。如今沈暮在眼前,桑景瑜卻覺得自己找到他這件事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你……在這裏工作多久了?”桑景瑜想了半天,最後只能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不久,兩個多月。”在這件事上沈暮不說實話也沒有用,一會兒桑景瑜在院長面前只要隨便問一句就會知道,所以他便如實地回答了。

然後,桑景瑜也沒什麽可問的了。可是,他卻舍不得離開,這半年下來他一心一意在尋找的人就在面前,他的腳就像釘在了門外一樣,連一步路都挪不動。

又沈默了一陣,沈暮掂量一下自己的情況,覺得應該可以堅持,於是便又一次站起來道:“沒什麽事的話我就要回去工作了。”

桑景瑜眼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然後出了房門一步越過自己,他頓時拉住沈暮道:“你什麽時候有休息?周末可以出來嗎?我想跟你談談。”

“可以啊。”沈暮沒有拒絕:“這周末我剛好要去城裏辦事,不如我來找你吧,就在你家樓下的咖啡店,好嗎?”說著,他想起了什麽似的有些遲疑地問:“你……沒有搬家吧?”

“沒有。”桑景瑜連忙道:“那你幾點會到?”

“三點左右。”沈暮回答。

“好,我等你。”桑景瑜道。

桑景瑜其實早就已經搬家了。沈暮所知道的那個家是當初他做演員以後買下來的,由於地段很好,後來他就算不經常住也沒有想過要賣。賣是最近的事,因為他做好了不顧一切也要找到沈暮的準備,無論花多久的時間,無論需要多少錢。但他此刻不能說得太明白,也不想節外生枝,對他來說,他只是想借周末的約談把事情向沈暮說清楚,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才最為妥當,他擔心沈暮拒絕,也擔心沈暮受傷,更擔心他的身體。除去沈暮死心塌地追了他十年這件事外,沈暮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未知的,他想得頭都痛了起來,整整三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然而腦中仍是一團亂,什麽都理不清楚。

臨出門前他忍不住對著鏡子苦笑,鏡子裏的自己看起來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憔悴,盡管他已經盡力將自己整理妥帖。做過演員的緣故,也知道用什麽遮住他沒有睡好而出現的黑眼圈,他自覺一定要看起來非常精神地去面對沈暮才行,因為他要說服沈暮接受自己的提議,擔負起照顧沈暮生活起居的責任,所以他必須讓自己顯得更有說服力才行,而不是看起來那麽憔悴那麽不安。雖然他的確很不安,因為他清楚地知道,沈暮根本就沒有接受他的理由。

只是任桑景瑜想遍了種種的可能,卻仍是漏想了一種可能,沈暮失約了。

這日他在臨時的住處根本也坐不住,特地提早了半個小時到,但直到等到夜色降下,時鐘已經指向了七點,沈暮仍是沒有出現。這時桑景瑜總算意識到,沈暮怕是根本就沒想過要前來赴約。

他怔怔地坐在那裏,雖然想過要離開,卻總也下不了決心,只因他覺得或許沈暮心一軟就算錯過了時間還是會來見他。當他這麽想的時候,才真正了解當年沈暮一直等一直等的理由,沈暮並不傻,他只是心中一直懷著一絲期待,才會傻傻地等在餐廳門口。而過去三年的每一次,桑景瑜甚至都不知道沈暮究竟會等他等到何時。

這……也算是自作自受,桑景瑜苦笑著喝下第五杯咖啡,空空如也的胃早被□□灼燒地隱隱作痛,他卻又若無其事地點了一杯,繼續坐著等,一直到咖啡店打烊,桑景瑜回家。當晚,他再一次失眠。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一早,他把自己重新整理好,開車去到了孤兒院。可是沒想到沈暮再一次離開了,院長告訴他,就是在四天前,沈暮忽然以身體為由,說不勝任這份工作,當天傍晚就離開了,走的幹幹脆脆。

四天前,恰恰就是桑景瑜出現的那一天。

桑景瑜渾渾噩噩出了孤兒院,他開車漫無目的地四處逛,他知道這次打擊遠遠不及當年自己給沈暮的萬分之一,可縱是這樣他就覺得難受之極,那麽那時的沈暮呢?

沒有進食的緣故胃又開始叫囂了,桑景瑜冷靜下來,他知道這件事急不來,他不應該一受到挫折就糟蹋自己,無論如何,他都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於是他去粥鋪喝了一碗粥,又去醫院看了醫生配了安眠藥,然後回去服下藥好好睡了一覺,只是醒來的時候覺得頭重腳輕,他知道自己發燒了,他又開車去醫院掛了水回來,然後給遠在芝加哥的一位老師打電話,他對那位老師道:“幫幫我,愛麗絲,我找到了他,可是我又弄丟了他。”

沈暮百無聊賴隔著一塊大落地窗坐在咖啡店裏,他無意識地攪拌著咖啡,腦中卻什麽都沒想。

臨時辭去工作,一時沒什麽準備,所以這幾天他都在找新的工作。只是因為病情的緣故,便少了很多選擇,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孤兒院都願意收留他,況且一個城市哪裏來那麽多孤兒院,加之沈暮不願意距離他的父母親太遠,這樣在他狀態不錯的時候方便回去多看看他們。桑景瑜的出現實屬意料之外,但要他繼續留下去,沈暮說什麽也不願意。他現在的平靜來之不易,那日見到桑景瑜他心中甚至有一絲小小的竊喜,原來時間真的能帶走一切,他現在見他,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如癡如狂,簡直是著了魔,對方明明一臉不耐煩,他卻恍若不見,仿佛只要有一點靠近他的機會,就甘之如飴。那時候的他恐怕想不到多年後的自己會寧願過著見不到那個人的日子,只願心中有更多的平靜。

沈暮也壓根沒有把桑景瑜說要跟他談談的事情放在心裏,只因現在談再多也沒有意義。更何況,他所有的癡心妄想早已消失得徹底,就算他自己想找,也已經遍尋不到,所以桑景瑜無論要跟他談什麽事,都不會有結果。而且有一點沈暮其實也很清楚,時間還不足夠長到他能完全無視桑景瑜的存在,也許再過兩三年就可以,那時當自己再見到桑景瑜的時候,就能完完全全將他當做陌生人看待了。本來,他對桑景瑜就一點都不了解,也不知道當年自己怎麽會瘋狂成那樣。換做是現在的年紀,他根本連一件事都不會去做,只會平靜地接受那個人不喜歡自己的事實。事實上一旦接受了,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以前的自己就是一直都接受不了的緣故。所以說,那也只能算是年少輕狂了。否則,他哪來的依據肯定自己那麽做一定會打動桑景瑜,哪來的自信覺得他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就非得喜歡上自己呢?現在看來,真是傻到了不能再傻。但那也可能是他的心魔,他的劫數,他的癡迷不悟,甚至是自尋煩惱。像佛學裏說的,普通人的境界,本就是在一切眾生所有的苦惱境界,當什麽時候他能把“桑景瑜”這個人從自己的心裏修沒了,興許他的境界就會稍稍不同了吧。

撇開病情不說,沈暮發現自己挺喜歡現在這樣的狀態。以前因為喜歡桑景瑜的念頭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卻又總是求而不得,所以他就給自己安排很多目標,每天做很多事,用忙碌把自己淹沒,等空下來實在又想了,便不死心地又去問自己到底有沒有機會。後來他慢慢學會了連問都別去問,問一個明顯的答案來又能做什麽呢?可惜無論他問還是不問,一顆心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個頭。總算他與佛有緣,現在他明白了,一切都源自他根深蒂固的“自我”,當他說愛桑景瑜的時候,只不過是因為想要得到桑景瑜的愛罷了。但他沒想過桑景瑜需要不需要,換一句話來說,他把桑景瑜不要的東西使勁塞給他,這有什麽必要呢?

對他來說,現在時間成了未知的。也許只有幾天,也許剩下幾年。這反而讓沈暮看清楚了原來他最想求得的,只不過是內心的平靜。他以為得到了桑景瑜就會平靜,其實也未必如此。他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為他買過一個又一個的玩具,那些都是他想得到的,可是拿到手後不久自己就又看中其他的新款了。若桑景瑜的愛也跟玩具那樣,太輕易得到,想必事情又將變成另外一種局面。而換一種角度思考,不也正因為他覺得得不到又一直想得到,才會苦苦糾纏不休,磨人又磨己的嗎?但倘若將一切都放下,反正死後躺在墳墓裏的永遠是自己孤身一人,誰也不可能真正擁有或帶走任何人、事和物,甚至連自身的身體也會隨之消亡,這樣一想,有沒有得到過似乎也變得不是那麽重要了。這時候沈暮反而覺得慶幸,在他現在這樣的狀態,得到反而平添痛苦。結果他一直沒有得到,倒是能夠輕松面對了。

佛說“一念”,一念成佛,一念也能入魔,端看自己怎麽想。

如今沈暮已經沒有什麽是特別需要做的事,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健康管理,偶爾忍耐一下疼痛,更多的是看看佛學的書,修練修練他的境界,他覺得自己仿佛成了旁觀者,可以閑適地坐在咖啡店裏看著窗外的人來人往,看他們或拿手機或在匆匆趕路,奔忙在各自的生活當中。

也就在沈暮這樣無所事事又不經意識地看向窗外的時候,視線裏忽然出現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人——

桑景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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